一款AI應用產品從無人問津到突然爆火，可能只在一夜之間。與此同時，開發(fā)者們需要做好隨時應對“短命魔咒”的準備。

近期引發(fā)廣泛關注的“哄哄模擬器”和“決戰(zhàn)拜年之巔”便屬于這類產品。

“哄哄模擬器”（以下簡稱“哄哄”）也被稱為“AI伴侶”，是一款走紅于QQ空間的AI原生應用。它的制作靈感源于開發(fā)者王登科與女友的爭執(zhí)。產品設計模仿了各種吵架場景，其中不乏“幫女朋友拍的照片不好看”、“忘記紀念日”等“高危事項”。玩家需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用高超的語言技巧哄好另一半。

和微信小游戲“羊了個羊”、AI美圖應用妙鴨相機類似，這款產品也是在短時間內突然爆火，最高峰時即時在線人數接近6萬人，日活用戶曾達10萬人，此后開始大幅下滑。

而“決戰(zhàn)拜年之巔”也不是什么成熟AI應用，只是一個學生團隊為了參加比賽在24小時內開發(fā)出的游戲。

該游戲要求玩家向七大姑、八大姨等各式AI親戚們拜年，并對工作、結婚、生子等“靈魂拷問”進行對答，只有順利完成交流才可通關游戲。其火爆程度與“哄哄”相當，但也很快冷卻。

兩款產品都選擇了從小切口進行開發(fā)，主要面向年輕用戶，且都是通過00后使用者居多的QQ空間走紅。開發(fā)者一個是個人，另一個是學生團隊，都非成熟的AI創(chuàng)業(yè)公司。

這不禁讓人好奇，是什么造就了爆款AI小游戲的誕生？小團隊要如何從互聯網巨頭和大模型公司的縫隙中找到更多生存機會？

突如其來的爆火和高額賬單

王登科一直在探索如何將大模型和數字化、游戲相結合，于四五個月前做出了“哄哄”，試圖驗證用戶是否會接受這種游戲玩法。

“哄哄”本是一款移動端應用，上線初期未能激起太多水花。去年12月底，王登科為了就一門新學的前端計算機語言練手，花了兩三天時間把“哄哄”改造成了網頁版對話游戲。他還特意取消登錄系統(tǒng)，以降低游玩門檻。

該游戲上線后，第一天用戶量表現平平，到第二天晚上開始突然猛漲，每次刷新就多了幾百人。

王登科說，通常用戶通過某個論壇連接點或者社區(qū)、搜索引擎點擊，后臺都能看到來源，但這一次完全不知道他們從哪里來。更奇怪的是，網站日志是真實存在的，且停留時間很長。網站日志是用來記錄服務器接收到的相關請求的信息文件，包括訪客IP地址、訪問時間等。

“這不符合流量攻擊的特點。”他一度懷疑是否受到了網絡攻擊，認為這些流量像從“黑洞”而來。

流量在第三天早上又翻了幾倍后，王登科才通過用戶反饋得知，他們來自于QQ空間和QQ群。有用戶在QQ空間發(fā)了游戲對話過程貼，此后經上千次轉發(fā)，迅速在QQ群里裂變開來。

“決戰(zhàn)拜年之巔”的爆火過程與“哄哄”類似，兩者都沒有做過大規(guī)模推廣，走紅純屬意外。“火得太快，甚至都沒有時間去很好地完善產品。”開發(fā)出該產品的智聊思遠團隊成員稱。

但也因為短時間內用戶量過高，一些麻煩隨之而來。

“哄哄”的流量在到達頂點后的四五天內開始出現劇烈波動，原因是網站域名頻繁經歷了被微信、QQ禁封又解封的過程。

擺在王登科面前的還有一份高額賬單：僅一個上午，調用GPT大模型的開銷已達1300美元，花掉1015億token（文本處理的基本構建塊）。

據他估算，若一整天用滿GPT的使用限額，大約需要3000美元左右。單是算力成本，“哄哄”每月至少需要支出60萬元。如果開設多個GPT賬號，所需金額則更高。

高昂的成本也讓智聊思遠團隊一度思考是否還能撐得下去，API（應用程序編程接口）、token和CDN（內容分發(fā)網絡）等都在不停地燒錢，一晚上所需的費用遠超“哄哄”。后者給出的數字大致為150美金左右。

“決戰(zhàn)拜年之巔”的成本花銷從四位數拉升至五位數不過20分鐘。“因為用戶量過大，游戲瞬間崩了，我們不得不趕緊做服務器調整和擴容，數據庫和CDN也都要跟著擴，整個團隊都非常焦躁。”一名團隊成員說。

另據一家名為人性化科技團隊的成員Max透露，他們的API的賬戶一般是每月一充，每次一萬多，面向企業(yè)的服務器價格一般在6000元/3個月。即使購買最便宜的算力進行訓練，每月也要上千元。

為了降低成本，“哄哄”和“決戰(zhàn)拜年之巔”目前都已開始尋求和國內的大模型創(chuàng)業(yè)公司合作，由后者提供算力支持。只是這種模式下，團隊在得以控制成本的同時，容易在算力上受到較多掣肘。

市場重壓下找機會

王登科所在的毛線球科技公司規(guī)模不算大，但已成立了8年有余，目前已實現盈利的產品是“面包多”，一個旨在幫開發(fā)者創(chuàng)收的數字內容平臺。該產品并非AI應用。

這家公司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探索大模型相關的一些應用，王登科也因此開始學一些和神經網絡相關的東西，會使用大模型去輔助完成部分工作。“哄哄”是他在閑暇時間所做的AI產品之一。

“決戰(zhàn)拜年之巔”的開發(fā)團隊發(fā)展歷史則更短一些，去年3月才成立，創(chuàng)始團隊的6名成員主要為浙江工業(yè)大學、浙江大學、華南理工大學等院校的本碩博在讀學生。

伴隨互聯網行業(yè)的飛速發(fā)展，像王登科和智聊思遠這樣的個人及AI創(chuàng)業(yè)團隊，想在阿里、騰訊等巨頭陰影下找到生存空間頗為不易。

“今天已經很難找到一個大家普遍認為存在，但沒有被很好解決的需求。即使沒有大廠，也很難做出這樣的產品。”王登科說。

阿里、微軟、谷歌等國內外科技巨頭，憑借雄厚的資金和龐大用戶基礎，可以快速將AI技術轉化為產品，例如微軟的AI助手Copilot以及亞馬遜的Alexa智能助手等。正是有了微軟的資金支持，OpenAI得以掀起ChatGPT的全球AI風潮。

Max稱，團隊曾做了三個月的AI電商客服，但看到微信下場之后就果斷放棄了，“我們知道有大廠在，肯定卷不贏的。”該團隊的其他AI應用產品尚在開發(fā)過程中。

準確找到AI落地場景已成為擺在創(chuàng)業(yè)者面前的一大難題，也讓創(chuàng)業(yè)公司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他們必須在飽和的市場中找到能夠生存的細分領域，或者創(chuàng)造新的場景。此外，還要爭分奪秒做開發(fā)，以免產品尚未推出便被大廠甩在后面。

“對我來說，更好的方式是找到一個更小更垂直的點，讓一小群人先用起來，然后再進行擴散。”獨自開發(fā)“哄哄”的王登科表示。

AI已經給了小型創(chuàng)業(yè)團隊更多以往沒有的機會，這主要得益于ChatGPT帶來的技術突破。智聊思遠意識到團隊整體經驗較為匱乏，但大模型的出現使得小團隊的開發(fā)效率和能力實現飛速提升。

智聊思遠舉例說，以往做一個項目可能需要四五年，現在有了大模型，幾個月就能完成，甚至可以趕上一些成熟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效率。

但大模型賽道正在變得更加擁擠，一些低垂的果實相繼被摘掉。

“創(chuàng)業(yè)公司不可能永遠跟在大廠后面做，否則極易被大廠干掉，這是任何一個渴望成功的公司都難以接受的。”智聊思遠指出。

而在王登科看來，AI可能會為現有產品賦能，但如果未能比同類產品拉開成倍差距，很難把用戶吸引過來。

創(chuàng)業(yè)者們奮力上岸

對于應用層初創(chuàng)公司來說，面對資本寒冬，如何實現自我造血是活下去的關鍵。

IT桔子發(fā)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11月20日，去年中國人工智能賽道在一級市場的總融資事件數較上一年同期減少近三成，總融資交易額也下降了38%。

對商業(yè)模式的重視已經被投資者放在了首位。“以前投資人可能會先了解產品數據、流量、用戶、團隊情況等，現在會先問如何把‘哄哄’實現商業(yè)化。”王登科說。

據他觀察，目前不少做AI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要么是拿到了融資，要么是有一些業(yè)務已經開始盈利，但這類業(yè)務多是“擦邊”產品，上不了臺面。

而真正能夠實現自我造血的AI應用仍是少數，一是因為國內用戶付費意愿普遍不足，二是面對高昂的算力成本，創(chuàng)業(yè)者尚未找到一個合理且可持續(xù)的商業(yè)模式。

這也是很多紅極一時的AI應用“短命”的根本原因，即使背靠阿里的妙鴨相機、通義千問的“全民舞王”等，也都因為用戶黏性不足、多種付費等因素，逐漸淡出大眾視野。

王登科和“決戰(zhàn)拜年之巔”團隊已經做好了游戲從爆火到趨冷的心理準備。他們一致認為，流量下跌、用戶流失很正常，畢竟產品場景單一，淡出不可避免。

除此之外，找到合適的專業(yè)人才也是組建AI創(chuàng)業(yè)團隊的難題之一。人瑞人才與德勤中國發(fā)布的《產業(yè)數字人才研究與發(fā)展報告（2023）》顯示，當前我國數字人才缺口約在2500萬至3000萬左右，且仍在持續(xù)放大。

“想法多得是，重要的是能把想法做出來的人。”Max表示。

談及“哄哄”今后的出路，王登科還是愿意把它定位為一款“玩具”，“可能會做一些小的更新，但在國內大模型缺少有新意產品的當下，我希望它相對純粹一點。”

這位開發(fā)者直言，僅靠“哄哄”目前的形態(tài)玩法，難以靠訂閱模式收費，畢竟大模型產品的成本是很多傳統(tǒng)小游戲、小程序的上千倍。

此前火遍朋友圈的“羊了個羊”僅用6個月營收破億元，但這款小游戲的成本僅50萬元。“哄哄即使在網頁中插入廣告也無法抵消已經付出的成本。”他表示。

智聊思遠團隊也提到了繼續(xù)更新“決戰(zhàn)拜年之巔”的計劃，目前產品的成熟度為80%，距離達到100%還需要時間。該團隊也未針對商業(yè)化做任何準備，他們把它看成是一種對團隊的特訓，并借此打開了知名度。

對于融資需求，王登科和智聊思遠都表現得相當克制，均稱暫時可以承受目前的成本花銷，希望在可控制的范圍內做更多探索，待有更確定的數據和商業(yè)模式出現后，需要以資本來撬動產品價值時才會考慮融資。

無疑他們是幸運的，但那些缺少自我造血能力的創(chuàng)業(yè)者還要為資金從哪里來繼續(xù)籌謀。

來源：界面新聞 作者：趙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