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時空 作者 尹博 大禹，是一代部落首領，也是古代的治水英雄。治水過程中，禹的足跡屬實難尋，但隨著考古工作成果的不斷涌現(xiàn)，實證禹的存在，也許并不是杳而無期。

明 夏禹像 圖源：歷代古人像贊

01

文物中的禹跡

先秦出土文獻中，禹已經(jīng)是被歌頌的治水英雄。記載大禹治水功績的，年代最早的也是內(nèi)容較多的一件銅器，是遂公盨（xǔ）。

西周 遂公盨 圖源：北京保利藝術博物館

所謂盨，是一種裝盛糧食的容器，由簋（guǐ）變化而來，似簋而橢圓，有時帶有四足。古遂國為舜的后裔，其國君稱為遂公，遂公盨便是古遂國某一代國君鑄造的禮器。

遂公盨上的銘文描述了大禹治水的相關事跡。

遂公盨銘文

銘文共九十九字，根據(jù)考古學家李學勤先生點校，征引如下：

“天命禹敷土，隨山浚川，乃差地設征，降民監(jiān)德，乃自作配鄉(xiāng)民，成父母。生我王作臣，厥沫唯德，民好明德，寡顧在天下。用厥邵紹好，益干懿德，康，亡不懋。孝友，訐明經(jīng)齊，好祀無。心好德，婚媾亦，唯協(xié)。天厘用考，神復用祓祿，永御于寧。遂公曰：民唯克用茲德，亡誨。”

這段銘文提到了禹受天命治理洪水，平定水患。遂國公感念大禹的功績，認為他如此有恩德于民眾，自己同樣也應該像大禹那樣躬行道德，以德行事。

類似地，在秦公青銅簋、嬭（nǎi）加編鐘、叔夷鐘、清華簡等器物上，禹治水的功績被反復表現(xiàn)，大禹的功德也被反復歌頌。可以說，至少在西周中期，大禹治水的德行便不斷被傳唱歌頌。禹之為大，便在于治水之德。

春秋 秦公青銅簋 圖源：中國國家博物館

春秋 嬭加編鐘 圖源：嬭加編鐘銘文的初步釋讀

02

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與對洪水的抗爭

大禹的功德被代代傳揚，原因就在于農(nóng)業(yè)對于古代人民的生活十分重要。農(nóng)作物的培育和成長，又都不離開水資源，所以農(nóng)業(yè)區(qū)往往靠近易于灌溉的河流并處在易于開墾的平原。

中國 10000 年以來的氣溫變化圖 圖源：考古學視角的大禹與大禹治水

根據(jù)古環(huán)境資料顯示，距今約 4000 年前，我國曾有過一段氣候異常時期。氣候的變動帶來氣溫的急劇下降和降水量的大幅增長，洪水成為了全國性的問題。雨量的激增并不是局限在某一地區(qū)，淮河、海河、長江、黃河，都在洪水的威脅下遭受災難。豐沛的雨水使得河流突破堤岸，加之平原的環(huán)境便于水的蔓延，真可謂“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被嚴重破壞。

在洪水的威脅下，平治水土、恢復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正常狀況，自然成了部落生存的頭等大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需要集體合作，在這樣的合作中，有經(jīng)驗、有威信的人會獲得部落領袖的身份。禹治洪水，反映的就是部落領袖帶領古代先民與洪水不懈抗爭的歷史真實。《孟子·滕文公上》有：“禹疏九河，淪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論語·憲問》有：“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先民對水抗爭，是為圖存，禹之大德，也就在于禹成功地抗爭了洪水，使民眾得生存。

漢 大禹像 圖源：漢畫像石

03

涂山腳下會“禹會”

禹治水經(jīng)過了很多地方。大禹時代的洪水在全國十分泛濫，而洪水到了哪里，禹治水的行蹤也就要到哪里，所以很多地方都有關于禹治水蹤跡的傳說。

由于年代久遠，禹具體的行跡難以考證，但重大的歷史事件往往會留下一些存在的痕跡。隨著考古工作和歷史研究的進展與突破，專家學者們在安徽涂山腳下的禹會村，便尋覓到了大禹治水的祭祀場所。

禹會村遺址山川形勢圖 圖源：禹會遺址祭祀禮儀遺存分析與研究

禹會村臨近涂山。文獻記載，禹曾會于涂山，《左傳》有：“禹合諸侯于涂山，執(zhí)玉帛者萬國。”涂山在文獻記載中有多處，而安徽的涂山向來被認為是其中之一。

雖然安徽禹會村附近的涂山未必就是禹會涂山的涂山，但禹會村確實有古代祭祀遺址的殘留。如果能證實遺址的祭祀功能，那么禹會村附近的涂山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涂山所在地。

禹會遺址面積約 2000 平方米，整體略呈甲字形。這一遺址的建筑基址比較獨特，既不是半地穴式，也不高于地表。古代的建筑形式中，高出地表稱壇，低于地表稱墠，而禹會遺址是一個有著淺地面基礎的平地建筑。

禹會村祭場平剖面圖 圖源：禹會遺址祭祀禮儀遺存分析與研究

學者們曾對禹會遺址的功能進行過調(diào)查。調(diào)查顯示，禹會遺址建筑墊土使用的黃粘土和白膏泥是在長期浸泡的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的，這就暗示著祭祀場所和水的關聯(lián)。祭祀場所中還存在著兩方火塘，很可能是祭祀者以壓勝巫術的方式以水克火，運用水火對立的思維來消除水患。禹會遺址也就應該是一處治水的祭祀場所。

禹會遺址出土的一些陶制品進一步證實了祭祀場所的治水功能。正如《禮記》有言： “鼎俎奇而籩豆偶，陰陽之義也。籩豆之實，水土之品也。”也就是說，類似鼎這樣的盛器屬陽性，而類似豆這樣的水器屬陰性，陰性的物品和水是相互關聯(lián)。禹會祭場出土了大量的壺、盉等屬陰性的水器，而盆、罐等屬陽性的盛器則數(shù)量少很多。這充分說明了祭場和水的聯(lián)系。陶器上更是每每有大鯢（ní）這樣的水生生物。

大鯢陶塑陶片 圖源：禹會遺址祭祀禮儀遺存分析與研究

大鯢幼崽 圖源：禹會遺址祭祀禮儀遺存分析與研究

禹會祭場是十分特殊的，如此規(guī)模宏大的治水遺址，只能出現(xiàn)在洪水泛濫的時期，也就是距今約 4000 年前，而且必定有著比較重要的意義。聯(lián)系文獻對相關歷史事件的記載，禹會村旁的涂山，很有可能就是禹會涂山的涂山了。

傳說大禹在涂山一代治水，重點就是以涂山為重點中心的淮河流域。4000 年前，黃河奪淮，圍繞涂山的淮河治理，是大禹整個治水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步。禹妻涂山氏，也為涂山在禹治水工作中的重要性提供了一定程度的佐證，正因為治水不是一日之功，為了便于治水大禹很可能就近娶妻成家，“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故事也就更加合理了。

漢 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 圖源：漢畫像石

04

禹會群神于會稽

在文獻記載中，似乎禹又曾大會諸侯于會稽。《國語》載有：“昔禹致群神于會稽之山，防風氏后至，禹殺而戮之。”意思是說，大禹把各部落的首領召集過來，獨獨防風氏族的首領遲到，禹便殺了他。《史記》中，吳國的使者詢問孔子，什么骨頭是最大的呢？孔子便回答，是禹大會諸侯時死在會稽山的防風氏的骨頭。

清 骨辨防風 圖源：孔子圣跡圖

禹在會稽的集會，《史記》認為是一場慶功大會。前文已說明，禹會祭場的功能是有關治水的祭祀場所。而一般而言，隆重的祭祀會發(fā)生在功業(yè)的初始或結(jié)束，禹會祭場作為慶功大會的場所其實是很合適的，禹會村附近的涂山，也許就是所謂的會稽之山。

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實際上是從會稽入手進行的符合古義的解釋。今天的會稽在今浙江紹興縣西北四十五里，但禹會會稽中的“會稽”，太史公解釋道：“或言禹會諸侯江南，計功而崩，因葬焉，命曰會稽。會稽者，會計也”，這是把“會稽”二字作“會計”解。

“會稽”的本義即為“會計”，而“會計”在古代的意思是論功行賞。所謂禹會會稽之山，意思應該是禹在某山論功行賞，并不是在當今的浙江會稽集會。文獻中已有禹會諸侯于涂山，禹會村既已發(fā)掘出規(guī)模宏大的治水祭場，會稽之山應該也就是指代涂山。

05

嵩山化石

涂山附近是大禹治水的主要活動區(qū)域之一。涂山所在的安徽省，在西北方向上毗鄰河南，《淮南子》中的一則軼聞也為我們提供了大禹治水在河南的另一條線索。

《淮南子》中有這樣一則軼聞：

“禹治洪水，通轘轅山，化為熊。謂涂山氏曰：‘欲餉，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涂山氏往，見禹方坐熊，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方生啟。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啟生。”

《漢書》顏師古注引《淮南子》

嵩高山即為嵩山，嵩山位于河南鄭州的登封，分為太室山與少室山，太室位置偏北，少室位置偏西，轘轅山在太室、少室之間。《淮南子》這則材料說明了禹曾到國河南地區(qū)治水，而禹通轘轅山，后至嵩高山，由于“石破北方”，嵩高山應主要指嵩山的太室山。

大禹化熊被妻子涂山氏看見，涂山氏羞慚化石生啟，在嵩山腳下至今也仍有“啟母石”的傳說。今天嵩山南麓的萬歲峰下，仍舊坐落著啟母石。啟母石也被附會為“望夫石”，有人認為望夫石的形成是因為妻子涂山氏日夜期盼丈夫的歸來，精誠所至，化為堅石。

望夫 圖源：望夫石

06

晉陽系舟

從河南再向北走，便是毗鄰的山西省。山西省太原市同樣有著對大禹治水蹤跡的記載。

大禹所處的時代，洪水泛濫，民不聊生。《淮南子》記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當時的中國到處都被大水淹沒，相傳，古時的太原地區(qū)就是一片高山環(huán)繞的浩大湖泊。

太原古稱晉陽，“打開靈石口，空出晉陽湖”便是禹在山西地區(qū)故事的最好概括。治水英雄大禹在太原地區(qū)解民眾于倒懸，他選擇湖泊環(huán)繞群山的薄弱處，在南部的靈石口，把晉陽湖的水排出了太原盆地，讓太原的民眾重新得以生息。

在太原北部，《寰宇記》《讀史方輿紀要》也記載有一系舟山，大禹治水過程中曾在此系舟，系舟山因此得名。

07

九州禹跡

關于禹的蹤跡的傳說，在中國數(shù)不勝數(shù)。相傳禹還曾到甘肅、青海，有“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的說法，太華山位于陜西，而西傾山是昆侖山系巴顏喀拉山的支脈。在甘肅地區(qū)，還有“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的說法，三危山便位于敦煌，在后來常傳有佛光閃現(xiàn)。

大禹是否真的到過甘肅、青海、西藏，或者更遙遠的地帶，已經(jīng)無法查證了。大禹治水并不是停留在一地，他治理了各地的水患，疏通了各地的河道，他到過的地方實在太多，故而各地都會有關于大禹的傳說。

盡管由于年代太過久遠，禹相關的文物留下不多，但禹的大德，是永遠被歷史銘記的。《史記》評價禹的功業(yè)為：“九州攸同”“四奧既居”“四海會同”。水患治理好了，人民才能安居樂業(yè)。禹的德行是無比真實的，隨著考古工作的發(fā)展，相信更多的文物資料會涌現(xiàn)出來證明禹的功德。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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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尹博

排版 | 小謝

設計 | 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