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變量的何帆

著名經濟學者何帆發(fā)愿用三十年的時間，通過實地調研，每年寫一本《變量》，記錄中國2019-2049年發(fā)生的變化。關注寫變量的何帆，找到你能信賴的趨勢顧問。天下事，看清不慌。

01

多年以前，在一次江湖聚會上，一位女士說的一句話，給我年輕的心靈帶來了一場暴擊。她說：“我們女人天生就是要被寵愛的。”

多年之后，我忽然想到，我的一些民營企業(yè)家朋友很可能也是同樣的心態(tài)。他們會覺得，他們企業(yè)家天生就是要被尊重的。

02

我必須嚴正聲明一下。女性確實是可愛的，每個女性都有其可愛之處。企業(yè)家確實也值得被尊重，沒有實現(xiàn)成功的企業(yè)家一樣值得被尊重。

但是，你非要說出來，而且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那就變味兒了。

我是個俗人。俗人愛說實話。實話就是，這世上并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得對別人有用，別人才會愛你。這世上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尊重。你得學會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你。

所以，我對我的民營企業(yè)家朋友說：“你得了解國家的政策，知道自己在中國經濟中的位置才行。”

03

我的民營企業(yè)家朋友急了。這話他可不愛聽。他說：“我為什么要了解國家的政策？我就是一個小老板，生產產品，把它們賣掉，我是合法賺錢，不偷不搶，也不販毒，憑什么還要讓我去關心國家大事？”

你當然可以不關心，但這并不會對你有利。就像螞蟻，辛辛苦苦地建了一個新的蟻穴。遺憾的是，建在了河床上。夜里山洪暴發(fā)，剛建好的蟻穴被沖得七零八落。你說，螞蟻招誰惹誰了？它們不是全憑自己的勤勞建成的蟻穴？可是，一下子被沖壞了。那，要怪螞蟻，還是要怪洪水？

04

這年頭做企業(yè)不易。很多變化，想都想不到。從2018年開始，中美貿易戰(zhàn)越打越激烈，誰也沒想到。從2020年開始，新冠疫情越來越復雜，誰也沒想到。俄烏戰(zhàn)爭一打，我不止一次聽到民營企業(yè)家朋友叫苦連天。烏克蘭商人訂了貨。中國企業(yè)把貨生產出來了。一打仗，烏克蘭商人說，我人都要跑了，還要什么貨。得，貨全壓在倉庫里了，墊的生產資金也血本無歸了。

可是，有一些變化看似突然，其實是有章可循的。這就是我曾經說過的，我們已經進入了一個高度確定性年代，也就是說，政策目標已經變得高度確定。政府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你能看得清清楚楚。

05

政府想干什么？說白了，就只有四個字：國強民富。

什么是國強？就是不能讓別人欺負中國，或者，如果誰敢欺負中國，也要讓它很難受。什么叫民富？就是政府想贏得廣大人民群眾的擁護。人民群眾想要什么？人民群眾向往的美好生活，就是政府奮斗的目標。

記住國強民富這四個字，民營企業(yè)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你做的事情和國強有沒有關系？你做的事情和民富有沒有關系？你是一家專精特新的制造業(yè)企業(yè)，填上了空白，補上了短板，你的存在提高了中國企業(yè)、中國經濟的安全感，那你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能踏踏實實地賺錢。你響應了號召，投身鄉(xiāng)村振興，或者是想政府之所想，提前布局，做好了人民群眾的養(yǎng)老服務，也是找準了自己的位置，社會會支持你，政府也會支持你，你也能踏踏實實地賺錢。

06

民營企業(yè)家朋友還經常抱怨“國進民退”。從表面上來看，確實對國有企業(yè)有很多政策傾斜，但以我多年做政策研究的經驗，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政府并沒有對所有權的歧視。

這跟很多民營企業(yè)的感受不一樣。為什么呢？原因在于，政府和民企之間的信息是不對稱的，由此帶來信任也是不對稱的。政府不知道民企要干什么，民企不知道政府要干什么。國有企業(yè)呢？天生有一個優(yōu)勢，就是更了解政府的想法，更聽話。

家里有幾個孩子的父母肯定有過這種體會。孩子對父母的態(tài)度會影響到父母對孩子的態(tài)度。聽話的孩子能分到更多的糖，不聽話的孩子只能挨巴掌。那不聽話的孩子，父母是不是就不愛他了呢？不是的，畢竟還是有血脈聯(lián)系的。民族國家和民族經濟之間天然有著不可分割的紐帶，誰離開了誰，都要吃虧，這是一個基本規(guī)律。

給大家推薦香帥的一篇文章——《你若想飛，就要放下累贅｜2022，國資國企改革最佳窗口期？》。她講到了一個新的模式。國有企業(yè)如果做大做強，不是要去和民營企業(yè)搶生意，而是要做好“管資產”和“混合所有制”。這樣做，既能加強國有企業(yè)對國計民生的控制，又能起到對民營企業(yè)的支持和引導。如果這個思路能夠被推廣，那意味著什么呢？那意味著國進民進。

未來，將形成一種新的政府和企業(yè)之間的互動和合作關系。國有和民營各有優(yōu)勢，各有分工。這是一種大膽而又明智的戰(zhàn)略選擇。從經濟史的角度來看，資本從來都不是和國家完全分開的，而是要和國家合作。政府也必須意識到，一個國家的強大離不開資本的支持，這不僅包括國有資本，也包括民營資本，還包括國際資本。國與國之間的競爭，到最后就是對資本的競爭。

07

我的朋友劉潤還講過一句話。他說，現(xiàn)在，企業(yè)家確實都很痛苦，但要區(qū)分兩種痛苦：一種是繼續(xù)在賺錢，但賺得少了；另一種是確實做不下去了。兩種痛苦是不一樣的。前者需要的是適應新常態(tài)，后者是真的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問題。問題是，說話聲音大的往往是前者。

要說怨氣，只要是在干事，誰沒有點怨氣呢？可是，發(fā)牢騷也不能掙錢，不是嗎？那咱們還是要回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基調。只要這個基調還在，政策環(huán)境發(fā)生了什么變化，去適應這種變化就好了。這就像螞蟻在建蟻穴之前，總要先勘探一下地形，才更靠譜。做人要通透，做企業(yè)一樣要通透。

當然，我的民營企業(yè)家朋友根本就沒有被我說服，他還在憤憤不平。這說明我說服別人的本領太差了。我覺得自己很像那個緊緊抱著女朋友，不讓她沖出去奮不顧身的見義勇為的男朋友。女朋友怪那個男生攔著她。旁觀的看客也都在說風涼話。但置身在具體的情境中，什么是你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也有看得懂的。一位網友就是這么評價的：女朋友是最勇敢的女朋友，男朋友是最稱職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