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文 傳說中的大洪水時代，大禹用雙腿丈量中原大地的水系，悟出了“宜疏不宜堵”的治洪方法，使得華夏文明得以順利傳承。

先秦，孔子帶著門徒周游列國，宣揚他的治國理念，并在行程中逐步完善儒家思想，為之后兩千多年的華夏歷史注入了底色。

漢代，張騫，兩度出使西域，被譽為“第一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中國人”，司馬遷用“鑿空”來稱其行為，并在《史記·大宛列傳》中保存了張騫出使行程中的見聞。

漢代，司馬遷，年輕時幾乎走遍了當時漢文化覆蓋的所有地區(qū)，為我們留下了煌煌巨著《史記》，開一代史學先河。

晉代，法顯禪師，歷史上第一個到達印度的中原僧人，玄奘法師之前的取經(jīng)者。西行歷時15年。其著作《佛國記》詳細記錄了一千五六百年前中亞、南亞的歷史、地理和宗教等方面的信息，在世界文化史上具有極高的地位。

北魏，酈道元，走遍了長城以南、秦嶺以東的中原大地，著有《水經(jīng)注》四十卷，成為中國游記文學的開創(chuàng)者，對后世游記散文的發(fā)展影響頗大。

唐代，玄奘法師，歷史上最著名的取經(jīng)者，小說《西游記》唐僧的原型。為求取真經(jīng)，西行19年，途經(jīng)110多個國家。所留下的著作《大唐西域記》及其弟子整理的回憶錄《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成為印度歷史和中印文化交流史最為重要的史料。

唐代，李白，一代詩仙。足跡遍及大江南北，其留下的《蜀道難》、《行路難》等詩篇，堪稱中國山水詩的巔峰之作。

宋代，丘處機，全真道創(chuàng)始人王重陽高徒之一。以73歲高齡，行萬里路，于1222年夏在大雪山（今阿富汗）與成吉思汗會見。留下的《長春真人西游記》是研究13世紀漠北、西域史地及全真道歷史的重要資料。

元代，汪大淵，民間航海家。前后歷時9年，最遠到達非洲的莫桑比克海峽及澳洲各地。留下的《島夷志略》一書，對研究元代中西交通和海道諸國歷史、地理有重要參考價值。

明代，鄭和，三寶太監(jiān)。率領寶船隊先后七下西洋，比較遺憾的是其本人及隨行者所留下的文字記錄被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使得后人無法得窺下西洋的原因及歷程。

明代，徐霞客，歷史著名的大旅行家。歷時三十多年，足跡遍及當時十四省。其著作《徐霞客游記》長達60余萬字，對民俗和地方歷史的研究極具參考價值。

我們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上述這些先賢的人生大概可以作為這句話的完美注解。這么做的意義何在？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或者說標準答案在每個人的心中。

在紙張發(fā)明之前，讀書不僅能漲見識還能鍛煉身體，所謂“學富五車”，最起碼得搬得動五車竹簡；紙張發(fā)明之后，一本書的內(nèi)容就能頂五車竹簡，再形容一個人知識淵博就變成了“汗牛充棟”（這個詞本意是譏諷那些腐儒讀書不解書中真意）。

在工業(yè)化革命之前，每次旅行都是一次生離，重逢才顯得那么鄭重，所以孔子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每個相隔千里的相遇都是一次奇跡，分別才顯得那么悲傷，所以蘇軾慨嘆“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對于處在信息化時代的我們來說，古人那種很難實現(xiàn)的目標似乎唾手可得。古人對著明月幻想“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今人已“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古人慨嘆“千里江陵一日還”，今人可以追著太陽不落地；古人“黃卷青燈”，珍惜每一次讀書的機會，今人將整個圖書館都裝進一個小小的芯片。

自古以來，讀書都是文明得以傳承的力量根源，是一個人精神境界及物質(zhì)生活得以跨越階層的基礎，也是每一個綿延千年家族的底蘊所在。可是，在智能機器人已經(jīng)能多領域取代人類的今天，社會上卻前所未有的充斥著“讀書無用論”。

我們大部分人嘴里喊著“要么讓心靈在路上，要么讓身體在路上”，身體卻很實誠的躺在沙發(fā)上，刷著永遠刷不完的手機，當刷到類似內(nèi)容的小視頻、小軟文，心里被感動的無以復加，甚至淚流滿面，卻轉(zhuǎn)瞬拋之腦后，依然故我。為什么會這樣？

一是人與生俱來的惰性。懶惰被西方文明歸結為七原罪之一，是我們終身需要警惕的對象。常言道“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在沒有切膚之痛的情況下，普通人很難做出有意義的改變。比如說人們只有當身體出問題之后才明白健康的重要，才會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可是往往為時已晚。這是人類進化過程中無法消除的本性，就像動物只要吃飽喝足了就會趴著休息。

二是現(xiàn)代教育制度的副產(chǎn)物。絕大部分人讀書的樂趣被扼殺在孩童時代，各種考試讓讀書被徹底物化了，讀書仿佛只為了獲得某種資格或入場券。絕大部分人只是為了物質(zhì)生活的進階而讀書，卻忽略了讀書更大的意義在我們的精神層面。當讀書不能帶來物質(zhì)生活的進階時，“讀書無用論”自然隨之而來，且升華到了“孔乙己的長衫”這樣的文學高度。

三是社會分工細化帶來的階層固化。“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句諺語很形象的闡釋了社會分工細化后帶來的階層固化，行業(yè)與行業(yè)之間的知識壁壘使得各行業(yè)從業(yè)人員越來越向家族化靠攏。明朝甚至還制定了奇葩的世襲戶籍制度，子隨父籍，一旦被定性為某種戶籍，則世代相傳不得更改，所以才有中后期衛(wèi)所官兵（軍戶）戰(zhàn)斗力極低的現(xiàn)象。社會分工的細化導致每個人只需要掌握自己工作領域內(nèi)的知識即可，一旦工作之后，很難有動力繼續(xù)學習工作領域外的知識。

四是社會結構穩(wěn)定性的需要。什么樣的結構最穩(wěn)定？初中幾何老師告訴我們是三角形，也就是金字塔型。從人類社會誕生的那一天起，社會結構一直在不斷的演化，目前正固化在金字塔型。因為金字塔型需要穩(wěn)固的底座支撐才能穩(wěn)定，所以經(jīng)過幾十萬年的自然演化，帶著一些歷史必然性的味道在內(nèi)，決定了我們絕大部分人都必須充當著金字塔的基座，區(qū)別只在于充當基座人群生活水平的高低。現(xiàn)代西方學者提出紡錘形社會結構理論，其本質(zhì)上還是一種金字塔型社會結構，只不過最底層由貧民變成了中農(nóng)而已。

馬斯洛1943年用金字塔型闡釋了他的需求層次理論，按照他的理論，人類需求共有5層，從最下層開始依次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xiàn)。西方所謂的紡錘形社會結構只不過是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提升后使得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層次人群大大減少，一旦社會分配出現(xiàn)問題，這部分人群又會如雨后春筍一般迅速冒出。

這種金字塔型社會結構有沒有可能繼續(xù)進化？答案是一定會繼續(xù)進化。馬克思提出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就是另一種形態(tài)的社會結構，這是一種扁平化社會結構，也是人類文明一直在追求的公平社會。有人會說歷史上出現(xiàn)過這樣的扁平化社會結構，比如原始部落時期。這兩種扁平化社會結構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于，原始部落時期所有人都處于馬斯洛所說生理需求層次，而共產(chǎn)主義社會所有人都處于自我實現(xiàn)層次。

從人類發(fā)展史來看，隨著社會生產(chǎn)力的不斷發(fā)展，社會結構正緩慢從低層次的扁平化逐漸走向高層次的扁平化。在這個過程中，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時實現(xiàn)階層躍升，當少部分人率先達到了自我實現(xiàn)層次，就必定會出現(xiàn)金字塔型社會結構。理想中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是建立在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極高的基礎之上，所以只要人類不被自己的愚蠢所毀滅，努力發(fā)展下去，終有實現(xiàn)高層次扁平化社會結構的這一天。

當然了，以人類目前的社會生產(chǎn)力水平，很難突破金字塔型的社會結構。不過，人工智能的跨越式發(fā)展讓我看到了另一種走向扁平化社會結構的可能。當人工智能逐漸取代人類成為社會生產(chǎn)的主力軍后，目前的金字塔型社會結構可能會異化為一種雙層扁平化社會結構，即5個需求層次只剩下生理需求層次和其上的某一層，假以時日，當生理需求層次人群徹底消失，也會形成類似于共產(chǎn)主義社會的扁平化社會結構。只不過這種扁平化社會結構更像古羅馬帝國共和時期的社會結構，當時的古羅馬帝國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羅馬人，一種是外族人，所以短暫形成了建立在大量奴役外族人基礎上的扁平化社會結構，而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扁平化社會結構正是建立在大量使用人工智能（一種變相的奴役）的基礎之上。

古羅馬帝國短暫的共和時期崩潰于羅馬人的懶惰。當所有羅馬人只因出身就可以享受奴隸服務之時，人類天性中的那些負面因素就會逐漸占據(jù)上風，比如西方語境中的七種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色欲和暴食），這其中懶惰是必定會發(fā)生的。當這些天性中的負面因素長期壓制諸如勇敢、正義等正面因素，會帶來一個嚴重的問題——羅馬人的戰(zhàn)斗力嚴重下降。而羅馬帝國的共和時期是建立在羅馬人超強的戰(zhàn)斗力之上，戰(zhàn)斗力高打贏掠奪戰(zhàn)爭，就有源源不斷的奴隸用于維持這種畸形的扁平化社會，反之，一旦在掠奪戰(zhàn)爭中失敗，失去大量奴隸的支撐，這種畸形的扁平化社會就會發(fā)生內(nèi)亂直至崩潰。

因此，當我們不能克制天性中的負面因素之時，我們就不能實現(xiàn)馬斯洛所說的需求層次的躍升。而當我們?nèi)后w處于低水平需求層次時，即便通過某種取巧的手段實現(xiàn)了扁平化社會結構，也會因為天性中的負面因素讓這種社會結構崩潰。現(xiàn)在，讓我們先探討下馬斯洛需求層次中的自我實現(xiàn)到底是什么，只有弄明白這個問題才能進一步去思考如何達到自我實現(xiàn)這一層次。

在我看來，自我實現(xiàn)層次大概相當于古人所言“人生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古人認為立德最難達成，立功次之，立言則相對容易實現(xiàn)。托克維爾曾經(jīng)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認為立功不如立言，所以為我們留下了《舊制度與大革命》、《論美國的民主》等著作。

讓我們將目光聚焦到文章一開始提到的那些先賢身上，會發(fā)現(xiàn)托克維爾的這個觀點是經(jīng)得住歷史考驗的。歷史上“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踐行者肯定不止這些先賢，為什么最終留下深刻歷史烙印的是這些先賢？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這些先賢在立功的基礎上更有立言（張騫、鄭和得益于正史的記載）。只要文明始終傳承，我們就不會忘記這些先賢所作出的貢獻，而那些同時期的所謂立功者，絕大部分已經(jīng)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中，所以說立言才是真正的自我實現(xiàn)。

弄明白了立言是真正的自我實現(xiàn)，我們會發(fā)現(xiàn)讀書和思考是讓我們到達這一層次的最佳途徑。當我們以立言為目標，讀書就有了內(nèi)驅(qū)力，不再被物質(zhì)生活所綁架；讀書讓我們明辨是非，從而擁有克制天性中負面因素的能力；立言是不分職業(yè)的，所以社會分工的細化也不會成為立言的障礙，反而越是細化的領域越容易出成績；只有當我們所有人都到達需求層次的最高層，才能夠?qū)崿F(xiàn)社會結構的終極穩(wěn)定。

最后，讓我們回到標題，弄明白讀書和旅行的關系。在我看來，讀書是“知行合一”中的知，是前提；旅行則是“知行合一”中的行，是后置。如果說讀書是實現(xiàn)需求層次躍升的燃料，旅行就是某種催化劑。比如說，當我們讀人文歷史類的書籍時，旅行就是最好的催化劑，能幫助我們快速理解書的內(nèi)容；當我們讀與工作相關學科的專業(yè)書籍時，旅行就不能給我們提供幫助，此時最好的催化劑是工作。但歸根結底，旅行和工作只是“知行合一”中的行，只有當我們開始讀書了，才會有真正達到“知行合一”的那一天。

所以，讓我們開始讀書吧！

題圖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