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濟觀察網(wǎng) 濮振宇/文 今年臘月，我回了兩次家。

第一次是臘月十三，我從北京抵達西安，坐的是那個時段最快的一趟高鐵。幾個小時前，媽媽打電話告訴我，二舅媽因為癌癥去世了。

第二次是臘月二十八，我坐著和上一次同一車次的高鐵，再次回到西安過年，在除夕陪二舅吃飯和說話。

雖然在主觀情感上，春節(jié)和送別，一個被人所期待，一個被人所抗拒，兩者的基調(diào)完全相反。但兩者在我心里融為了一體，親情傳承也在這個年份變得更濃了。

舅媽的牽掛

2023年底，舅媽住進了醫(yī)院，一度病危。最初醫(yī)生說，舅媽只能再堅持兩三天。

舅媽無法吃飯，也無法下床，只能靠輸營養(yǎng)液維持，有時還要打止血針。這一段時間，媽媽和其他親人，都來醫(yī)院輪流守夜照看。

“老天爺，咋得個這病”，舅媽的妹妹來看望舅媽，心疼得不得了，說她姐姐嫁給二舅挺有福的，沒想到竟會遇到這么要命的病。

二舅跟大家說，當(dāng)著舅媽的面，說話一定要注意。即便這樣，舅媽似乎還是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她在病床上說，自己不想活著了，舅媽的兒子讓她不要胡思亂想。

大家都知道，舅媽舍不得她那個才幾歲的小孫子。舅媽只有一個獨生兒子，兒子在2018年生下了她的小孫子。

舅媽清醒的時候，仍然能用手機，她把自己和小孫子的照片，用微信不斷發(fā)給大家，媽媽收到了52張。

小孫子來醫(yī)院看望她，舅媽著急地說，小孩子在醫(yī)院容易感染病菌，她讓兒媳帶著小孫子趕快離開。

葬禮上的團聚

臘月十三深夜，抵達西安后，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二舅家。在客廳中央位置，擺著舅媽的遺照，四周是親人們送的花籃。

進門后，我先給舅媽上了三炷香，然后和大舅家的表哥，以及舅媽的幾個娘家人，一起在客廳過了夜，保證遺照前的香始終不滅。

舅媽遺體的火化時間，定在臘月十六。凌晨5點多，我出發(fā)前往二舅家。舅媽和二舅，也包括我媽，都是山東人。在二舅家，我見到了一些多年沒見過的親人，他們專程從山東及其他地方趕來，提前聚在了春節(jié)前夕的西安。

在二舅家，還有一些人，雖然與舅媽和二舅都沒有血緣關(guān)聯(lián)，但也是以親人的名義來參加葬禮。

姥爺十幾歲當(dāng)兵，上世紀50年代從山東來到西安，他與同一火車皮的幾位同鄉(xiāng)戰(zhàn)友，后來都建立起了親如兄弟的感情。

這種感情還延續(xù)到了下一代。二舅跟姥爺戰(zhàn)友的兒子，也成為了好兄弟，這也讓我又多了白舅舅、張舅舅……

姥爺已經(jīng)快90歲了，記憶力也越來越差，很多人已經(jīng)不認得了。舅媽去世的消息，大家都沒有告訴他。

但媽媽說，姥爺去小區(qū)食堂吃飯的時候，看到了很多從山東老家過來的人，心里應(yīng)該也大概有數(shù)了。

在遺體告別儀式上，舅媽的兒子一邊流淚一邊說，“母親病重的時候，感謝各位長輩的關(guān)心和幫助”。

遺體火化時，在殯儀館的專用區(qū)域，舅媽的臨時靈堂又重新搭建起來，大家再次輪流給舅媽上香后，我們幾個晚輩最后燒掉提前準備的紙錢。

整個葬禮結(jié)束后，二舅在家附近的酒店請親人和客人吃飯。他對我說，舅舅永遠是你的舅舅，要以自己的事情為重，把生活過好。

二舅的新年

考慮到工作原因，參加完舅媽的葬禮后，我沒有繼續(xù)留在西安，而是回了北京。再一次回家，已是臘月二十八。

到了除夕，我去看望二舅。二舅的精神狀況看起來好了不少，他問我什么時候，能把媳婦帶回家給他看看。

姥爺一共五個孩子，從年齡排序，分別是大舅、二舅、三舅、媽媽和小姨，只有大舅留在了山東老家，其他四個都在西安，二舅是在西安的孩子里最年長的一個。

從他的爸爸到弟弟妹妹，到他的兒子、孫子，再到他的侄子、外甥，二舅需要牽掛的人和事一直很多，二舅實際上擔(dān)當(dāng)著媽媽的娘家人族長的角色。

2013年9月，是我去南方大學(xué)報道的日子，媽媽沒出過遠門，但又不放心我一個人。二舅為了讓媽媽放心，專門請假陪我一起去，這一趟也是我第一次坐飛機。

2022年，為了幫小姨家的孩子找到一個妥帖的工作，二舅又忙前忙后，甚至10月份還特意去北京聯(lián)系了自己的老朋友。事情在年末終于辦好，二舅又放下了一顆心。

除夕當(dāng)晚，二舅把全家人都聚在了姥爺家，一起吃年夜飯。他叮囑姥爺?shù)睦习檎f，你們一路走來不容易，希望您好好照顧我爸，我們也都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姥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后來姥爺找了老伴，我們這一輩的孩子都把她叫奶奶，奶奶比姥爺小十一歲。

到如今，兩人也相伴了二十多年，這一路上也不少磕磕絆絆。前幾年，因為吵架，奶奶還離開過姥爺一段時間。

年夜飯結(jié)束，我和三舅家的表妹一起陪二舅回家。姥爺和二舅不住在同一個小區(qū)，但兩個小區(qū)之間有一個天橋連接，路程不算很遠。

在回家路上，表妹摻著二舅的胳膊走著，二舅眼含熱淚，一路沒有說什么話。今年春節(jié)我們沒有放煙火，但我們能看到，整個城市上空都燃放著節(jié)日的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