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午先在書房開視頻會，再去小區(qū)指定地點做核酸，然后開車趕往新媒體大廈。小區(qū)出口恢復了保安值守，我遞上加蓋報社公章的證明信，“你這個正規(guī)。”那女保安說，“前面那位先生也說去上班，問他去哪里上班，他又不說，更沒證明。”

街道安靜，路面清爽。可是一路上再沒有心思欣賞空曠的隧道和沉靜的草地，因為又一個視頻會開始了，我得邊開車邊聽手機屏中的聲音是否在點我的名。不是說“慢生活”嗎？眼見得還沒怎么“慢”呢，“快”，那個當年呼嘯而至、如今也并未走遠的“快”，卻很快又回來了。我甚至懷疑：這個“快”，離開過我們嗎？

或者說，“慢”，成了要“快”的最新理由。

昨天的主題句無疑是“慢生活”，今天則已變成“有慢有快，慢是為了更快”。我再次確認：深圳，深圳人，深圳人的生活，是很難慢下來的。這當然包括我自己在內。

2

改革開放初起的年代，快，就已經是一個標志了。快，不僅是思想是否解放的標志，還是判斷思想真假解放的標準。那時候，渴望通過改革開放改變自己命運的人，反對幾乎所有“慢”的東西：慢吞吞的表態(tài)，慢騰騰的會議，慢悠悠的審批，慢節(jié)奏的信息……。那時候都說深圳是個快節(jié)奏的城市，連人行道上的行人都腳步匆匆，騎單車的人有個磕磕碰碰互相說聲“對不起”然后各自趕路，誰也沒時間吵架，也沒時間圍觀別人吵架。

我當年就是奔這樣的傳說而來。在小城剛參加工作時曾無病呻吟慨嘆生命如此漫長，來了深圳才知道再漫長的生命也匆匆而過根本不夠用。

深圳是因快而生的城市，是為快而生的城市，是向快而生的城市。這個城市的快，和每個人的命運有關，和每個人的未來有關。說句實話，沒有幾個深圳人愿意這座城市慢下來。

所以，這幾天處處流傳的“深圳慢”不是一曲“慢的頌歌”，只是“慢的詠嘆”。眼下的“慢”，當然不是值得歌頌的春光，但卻是必須接受的風雨，其中又有必須忍痛承受的泥濘。疫情此起彼伏，不如此，當如何？

3

就像水落石出，當一座城市的節(jié)奏忽然改變，由快轉慢，一定有很多人不適應。快節(jié)奏運轉時未及發(fā)現的問題，一慢下來，往往就暴露了。

就像“深圳之快”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深圳之慢”也會讓一些人的命運改變，而且速度之快，猝不及防。

下午我轉一個深圳花紅蝶飛的視頻，隨手寫了幾句話：

你居家安好就好，

不用擔心春天。

繁花依舊盛開，

蝴蝶也沒有迷失方向。

春光就在這里等著

等你們花下重聚。

一個朋友批評我，意思是“你哪里知道人間疾苦”。

我承認，因為城市變慢，許多原來看不見的場景現在看見了，而我，還看見得太少。從今天起我會少看一些花花草草，多看看大街小巷。

4

晚上快十點時回到家中。姚老師問：“順利嗎？以為你路上給攔截了呢。”

我說：“小區(qū)保安盤問了幾句，查了工作證明，問我報業(yè)集團是干什么的，其他順利。”

“不是說我們小區(qū)！”姚老師道，“是說福田！”

報業(yè)集團、新媒體大廈都在福田。每天上下班我都要在福田、龍崗兩區(qū)穿行。“一路暢通啊！”我說，“路上車都很少，還攔截什么。”

姚老師說：“那你是沒看到福田最新通告。也是，'幸福福田'公號發(fā)公告時你正在路上。你現在讀讀公告，看看明天你還能上班嗎？跨區(qū)的車都進不了福田了。”

有這事？我開始讀公告，第一條說：“進一步嚴格人員流動管控，除參與疫情防控及保障市民生活和城市基本運行的水電油氣、物流快遞、通訊、環(huán)衛(wèi)、糧油肉菜供應等公共服務和國計民生重點行業(yè)人員外，其余居民實行嚴格居家。上述人員出入小區(qū)由單位出具證明，到所在社區(qū)黨委或其指定地點領取“通行卡”，憑“通行卡”出入所居住的小區(qū)（城中村）。

第四條說：“轄區(qū)全域實行交通臨時管制，車輛“憑證通行”，非必要不上路。用于疫情防控、保障市民生活、城市基本運行和國計民生重點行業(yè)的保障車輛，憑單位出具的證明文件到社區(qū)黨委或其指定地點申領“通行卡”進出社區(qū)小區(qū)卡口，允許在路面行駛，其余車輛一律停駛。非本區(qū)車輛，可從濱河大道、深南大道、北環(huán)大道通過性通行，其余道路和社區(qū)小區(qū)道路禁行。”

而且，“上述措施自3月15日至20日期間實行”。

眼下就是15日，說明“上述措施”已經實行。如此，如果我再晚下班一會兒，可能就出不了福田了。

現在的問題又變成了：如此，我若明天繼續(xù)上班，我如何回到福田呢？

胡洪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