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刀木和傣族的與自然和諧的生活方式

黎云昆/文

鐵刀木是紅木中雞翅木類的一種樹種，是決明屬常綠大喬木，在云南西雙版納地區(qū)隨處可見。

在歷史的長河中，人們要生活，必須得生火做飯，必須得生火取暖，否則，不是凍死就是餓死。

所以，要生活，就要上山砍柴。

但是，山上的林子就這么多。你也砍、我也砍，這一代人砍、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都接著砍，山上的林子就很快被砍光了。

于是，山洪爆發(fā)、水土流失，土地沙化，最終這塊供人們繁衍生息的土地，變成不適合人們居住的不毛之地。

這一自然規(guī)律，世界上很多民族都看不明白，但是，傣族人看明白了。

傣族人選擇的生活方式，是一種與自然和諧的生活方式。

西雙版納的山上到處都是樹，但傣族人卻并沒有因為大自然的慷慨而有絲毫的資源浪費，他們有很高的保護森林的意識。

傣族人世代相傳的古訓(xùn)這樣寫道：“沒有森林就沒有水，沒有水就沒有農(nóng)田，沒有農(nóng)田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就不能生活。”（圖1）他們認(rèn)識到，沒有森林，最終就會沒有我們。若要保護森林，便不能隨便到山上砍樹。

圖1

但不砍樹就沒辦法做飯吃，就沒辦法取暖。

那怎么辦？只能自己種！

那種什么樹最合適呢？當(dāng)然是鐵刀木！

選用鐵刀木作為薪材，是傣族人的精明之處。所有的樹木都可以用來燒火做飯，但沒有哪一種樹木的火力能夠比得上鐵刀木，鐵刀木的材質(zhì)堅重密實，燃燒值高，經(jīng)久耐燒，其單位材積釋放的熱量，遠遠高于其他木材。正因為如此，傣族人世世代代以鐵刀木作為薪材。

其實，鐵刀木并不是這一地區(qū)的原生樹種，這種樹是被傣族人作為薪炭材從鄰國引進的。有文章披露，這引進的歷史要有400年之久。

有著1300多年的歷史的傣王的御花園就種了很多鐵刀木，現(xiàn)今仍保存有500多株古鐵刀木（圖2、3），從不斷砍取上部這條作為燒柴，進而形成下部的古樹墩可以看出，傣王生活用能源就取王宮里自種的鐵刀木。

圖2

圖3

傣王本可以通過納稅的形式，向他的臣民征收薪炭材。但他們沒有這么做。顯然，在自己的領(lǐng)地里，推廣種植這種外來樹種，需要傣王身體力行，做出表率。這大約也就是，鐵刀木作為外來樹種，能夠在西雙版納地區(qū)廣泛種植的重要原因。

傣族人在生下孩子后，會給孩子種上一片鐵刀木。孩子長大成家、獨立門戶后，只能砍他父母給他們種的鐵刀木作燒柴，不允許到山上砍其他的樹。當(dāng)然，他們也會自己在房前屋后種植鐵刀木，以便就近伐取薪材。

鐵刀木的枝條萌發(fā)力非常強，且適當(dāng)?shù)氖軅梢约铀傩玛惔x，故鐵刀木可以越砍越旺、常伐常有。這樣，一棵鐵刀木要挨無數(shù)次刀砍斧斫，其所提供的薪材不可限量。故此，傣家人終其一生，不為采薪而受窘。作為燃料的鐵刀木枝條，可以持續(xù)地向傣族人提供生活能源。

傳統(tǒng)上傣族人對作為薪炭林的鐵刀木是采用“頭木林”經(jīng)營的，即在距離地面至胸高位置將主干截斷，待枝條長出后即將其伐掉作為薪材。他們每次只砍伐新長出的枝條，而將其主干保留，以生長出新的枝條。所以，傣族人也稱鐵刀木為“挨刀樹”。

傣族人死后，不修墳立墓，而是在龍山（即焚燒死者遺體的山，每個村寨都有自己的龍山，這龍山也是他們的神山）架起一堆火力旺盛的鐵刀木，一燒了之。燒過后的骨灰就地撒在山林里作為肥料。由此節(jié)省了寶貴的土地以生長更多的林木。這樣做的結(jié)果，不需要砍樹制作棺木，也不需要死后修建墳?zāi)梗家粔K本來應(yīng)該樹種樹木的地方。當(dāng)然，還不會發(fā)生因上墳燒紙、燃放鞭炮而造成的森林火災(zāi)（我國多數(shù)森林火災(zāi)就是由這個陋習(xí)造成的）。

由于傣族人能夠把森林和人們的生存密切結(jié)合起來，世世代代種植鐵刀木，并以鐵刀木為燃料，不去砍伐其他的林木，由此使珍貴的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得到了最好的保護，為我們中華民族，也為全世界，留下了一塊珍貴的熱帶雨林，保留了一塊綠色的瑰寶。

鐵刀木對傣族而言，不僅給他們解決了吃飯問題和取暖的問題，而且對傣族人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

鐵刀木的心材是紅木中雞翅木（圖4），是非常珍貴的木材，可以用來制作高檔家具高檔工藝品等紅木制品。

圖4

傣族人在傳統(tǒng)上也用鐵刀木制作家具，建筑房屋、和橋梁。他們也用鐵刀木制作各種工具和生活用具。

因為鐵刀木質(zhì)地堅硬，一些地方的傣族民眾也用鐵刀木作錘子。前些年，去西雙版納，見路邊的工人正在使用鐵刀木的錘子劈裂竹子。這鐵刀木的錘子比起金屬的錘子，使用起來非常方便（圖5）。

圖5

由鐵刀木可以制作錘子類推，鐵刀木也可以制成鐵刀木刀，這大約是鐵刀木得名的緣故。

現(xiàn)西雙版納地區(qū)有不少多年的鐵刀木老樹樁，木質(zhì)花紋極其美觀（圖6），可以用來制作高價值的茶臺（圖7）或工藝品。很多老樹樁還生有巨大的樹瘤，更是價值昂貴的珍寶。

圖6

圖7

據(jù)西雙版納紅木協(xié)會的專家介紹，前些年，鐵刀木樹樁的售價僅為百十元，而且是老鄉(xiāng)自己挖好了送到廠里，現(xiàn)已飆升到2000元，還要到老鄉(xiāng)家自己去挖。

鐵刀木除了可以作為珍貴木材和燃料外，鐵刀木的樹皮、莢果含單寧，可提取栲膠。栲膠可以用于制革業(yè)（植物鞣劑），還用作選礦抑制劑、鍋爐水處理劑、鉆井泥漿稀釋劑和金屬表面防蝕劑，凝縮類栲膠也作木工膠粘劑。

鐵刀木枝條上可放養(yǎng)紫膠蟲，生產(chǎn)紫膠。紫膠是紫膠蟲吸取寄生樹樹液后分泌出的紫色天然樹脂，又稱蟲膠、赤膠、紫草茸等。紫膠粘著力強，光澤好，對紫外線穩(wěn)定，電絕緣性能良好，耐油、耐酸，對人無毒、無刺激，可用作清漆、拋光劑、膠粘劑、絕緣材料和模鑄材料等，廣泛用于國防、電氣、涂料、橡膠、塑料、醫(yī)藥、制革、造紙、印刷、食品等工業(yè)部門。

西雙版納的哈尼族人以前用鐵刀木樹皮制作“布”的原料。他們用木錘將樹反復(fù)敲打后，樹皮會完整的脫下，再洗去樹漿，就得到了這種純天然的“布”。

鐵刀木的藥用價值很高。

據(jù)《中華本草●傣藥卷》記載，鐵刀木的新鮮心材和葉，能夠祛風(fēng)除濕、消腫止痛、殺蟲止癢。可以治療風(fēng)寒濕痹癥，肢體關(guān)節(jié)酸痛，屈伸不利，跌打損傷，皮膚瘙癢，斑疹，疥瘡，濕疹，汗疹，疔瘡，癰癤，膿腫等。

傣醫(yī)還用鐵刀木的葉治療痞滿腹脹、頭暈、腳轉(zhuǎn)筋等。

用鐵刀木嫩葉泡水喝，有幫助消化之功效。

另據(jù)報道，鐵刀木的乙醇提取物經(jīng)體外抗癌活性篩選，顯示有顯著的抗腫瘤活性。

鐵刀木的花簇狀，金黃色，不僅是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圖8），也是傣味飯館里的一道美食。采回鮮花，水焯一下，涼拌或舂著吃，美味可口。

圖8

鐵刀木的嫩葉味苦，但富含維生素C和礦物元素，是很好的山野菜。最常見的吃法是先用沸水焯，然后沾喃咪（喃咪是傣語，其實就是我們常說的醬。是用西紅柿在炭火上燒熟，去皮，然后與蔥、蒜、蕪荽、香蓼草、野花椒、剁碎的小米椒、鹽拌和而成。）食用。

鐵刀木樹體高大，可達20m，且終年常綠、枝葉蒼翠、葉茂花美、病蟲害少，屬低維護優(yōu)良樹，有很好的觀賞價值，可用作園林、庭院、行道樹，是城鄉(xiāng)綠化美化的優(yōu)良樹種（圖9）。

圖9

鐵刀木花期長，7-11月都有花開。花開之時，一片金黃，實為一大景觀（圖8），還是很好的蜜源植物。

鐵刀木對土壤的要求不嚴(yán)，在中國熱帶及南亞熱帶的硅紅壤、紅壤分布范圍內(nèi)，凡是排水良好的山地、平原均可造林，土層肥沃的村寨附近，生長更是迅速，常用作荒山、四旁綠化的優(yōu)良先鋒樹種。

鐵刀木是豆科樹種，可以改良土壤，提高肥力。

現(xiàn)在，我們的木材加工技術(shù)完全可以滿足包括鐵刀木在內(nèi)的一切木材的加工。因此，需要加大宣傳的力度，讓老百姓都能知道自己家門前的鐵刀木不僅能燒火，還是紅木樹種，是一棵實實在在的搖錢樹，讓老百姓更多地去種植鐵刀木。

現(xiàn)在一些地區(qū)的老百姓還是把鐵刀木原木制成木段用來燒火（10）。一些傣族家中的柴房，依舊可以看到珍貴的鐵刀木（11）。所以，科普教育工作還要待進一步做好。

圖10

圖11

鐵刀木對傣族的和諧生活也有著文化上的意義。鐵刀木傣語為“埋習(xí)列”，意為黑心樹。在云南傣族地區(qū)，一人心地不善，即指此人為心似鐵刀木（黑心）。傣族姑娘也用這種話來詛咒自己的負(fù)情郎。因此小伙子一旦向自己心愛的姑娘吐露愛慕之心，就不能夠隨意反悔，否則會被當(dāng)作黑心郎。黑心之人是不能夠進入天堂的。

目前我國紅木類的木材資源幾近枯竭，大力推進包括鐵刀木紅木類的珍貴樹種資源的培育應(yīng)當(dāng)作為我國林業(yè)的一項重大戰(zhàn)略任務(wù)。

愿西雙版納及云南其他地區(qū)培育出更多、更好的鐵刀木。